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計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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計謀

軍營當中,楚不停正在喝茶。

他看起來平靜,但其實內心翻江倒海,焦急的一塌糊塗。

還有最多三日,大軍就要在太原城外集合,可李唯之的部隊也在路上,他的先鋒官策馬揚鞭,已經到了太原城外,到時候能直接將楚不停的軍隊切開。

到時候他們守著鐵板一塊的太原城,只消等待救援就可,楚不停若是一個月之內攻不下來,就必定會被剿滅。

最要緊的,是陸聞音下落不明,陸麟那個家夥往太原一去也不覆返,他讓知眠打探了幾次,誰料太原城現在一個多餘的蒼蠅也飛不進去,一點辦法都沒有。

他在營帳內來回踱步,一會兒坐一會兒站,知眠也沒看過他這麽焦慮的時候。

陸聞棋端著茶點過來尋他,見營帳門簾半開,楚不停又是那個樣子,便問知眠究竟怎麽回事,知眠卻也答不上來具體的,只淺淺說了兩句大抵與陸聞音有關。

“王爺現在大敵在即,不應當為此事亂了心神。”陸聞棋道。

知眠點點頭,其實他也這麽覺得。對他來說,楚不停是王爺主子,想做什麽都是天命需尊,而陸聞音就是個商賈家的大小姐,王爺在意她,所以知眠也在意,若不是王爺有令,她是死是活,與知眠並無太大的關系。

知眠這麽想的,卻不敢這麽說,怕惹了王爺不高興,今日碰見陸聞棋這麽說了,難免心生寬慰,甚至覺得她頗識大體。

“王妃尊貴,見識也廣博些。”知眠說了兩句場面話:“不如您進去勸勸王爺可好?”

他說罷,陸聞棋點了頭,剛進其內,便將帳門垂下。

知眠下意識的警覺起來,卻見陸聞棋說道:“將為軍心,切莫讓別人覺得王爺心浮氣躁,沒有把握。”

她說完,知眠點了點頭。

頗為有理,這陸家女子,果然聰明。

陸聞棋到了楚不停面前,楚不停才從焦灼中抽離出來,他看見陸聞棋提著茶點有些驚訝,然後就見她從裏面拿出了最好的雲頂金烏。

此茶名貴,最重要的是供不應求千金難買,也不知陸聞棋是怎麽獲得的,最要緊的是,他不記得曾告訴過陸聞棋,他喜歡這個。

“你怎麽來了?”面對這個一身黑白,看不透也猜不明白的女子,楚不停總是有些回避,而且言簡意賅。他不想與陸聞棋說太多閑話,只希望她趕緊回去。

陸聞棋沒回答,兀自將茶水倒了出來。營帳內頓時茶香四溢,連她整個人都被攏在霧氣裏:“王爺煩憂的,可是姐姐?”

她問到了關鍵處,楚不停原不想答,可雲頂金烏實在太香,又有安神之用,生生把楚不停的煩躁之意按了下去。

“嗯。”他點頭承認,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茶七分熱,恰到好處。

他頓時有些驚訝,不知道是有意還是湊巧,畢竟他貼身侍女伺候,也未見的有如此精準。

他正疑惑間,看見陸聞棋從餐盒中又拿出點心,糖餅、酥糕,太原難找而在京中流行的面點。

每一個,他都愛吃。

若說一個是湊巧,兩個是心意,所有一切都掐在楚不停的點上,反而有一種被人窺伺的恐怖感。

他緩緩放下茶杯,只覺得陸聞棋越發顯得鬼魅,他本就不算是心思深重的人,盯著陸聞棋準備的一桌茶點問了一句:“我不曾記得告訴過你,我喜歡這些。”

話音剛落,陸聞棋的手微微一滯。

她擡起眼,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:“這是姐姐告訴我的。”

姐姐,陸聞音。

楚不停不傻,感覺到了其中的敷衍:“我也未曾對她講過這些。”

二人雖然熟稔,但聊的大都是能擺在臺面上的公事,陸聞音這麽個人,也不會心思細膩的去問楚不停究竟喜歡什麽。

陸聞棋終於被問住了。

她緩緩轉過頭,緩緩看了楚不停一眼,然後緩緩的坐在他身邊。

陸聞棋今日著墨色偏多,她沒有帶那只黑貓,於是自己便如黑貓一般詭吊,她探過頭,幽幽然問了一句:“這重要麽?”

“重要。”楚不停只覺得頭皮發麻,也顧不上君子不君子了,兩個字說的篤定。

他說話間站起來想往外走,卻見陸聞棋攔在他面前:“王爺,我姐姐如今有難,未見的能回來,您一味苦等,不是辦法,還容易讓軍心渙散。”

楚不停聞言皺了眉頭:“行軍布陣我自有主張,不過她是你姐姐,你怎麽說這種話。”

陸聞音繼續開口,仿佛根本沒在意楚不停說什麽:“縱使你愛她入骨,她也已經與陸麟成雙入對,王爺何苦惦念?”

陸聞音極少說這麽多話。

楚不停雖看不出她的表情,聽不出她的語氣,卻也猜到她情緒陡然間激動了許多。

“我這人有我自己的主意。”楚不停言辭簡短,只想早日讓陸聞音離去。

陸聞音卻又問道:“王爺終其一生尋一位良人,難道不想找一個真心愛你的?”

說到這裏,楚不停頓住了。

他自覺不會像陸麟那般膩歪,因此回答不了這些問題。

而此刻,知眠聽見了裏面的動靜,挑簾前來看了一眼說道:“側妃您可能不了解,我們王爺對投懷送抱的向來生膩,只喜歡不搭理他的。”

他說完,楚不停臉色有點兒僵硬。

就算要你救場,能不能不要這麽救?這樣會讓他很尷尬。

知眠的話不一定合適,可卻恰到好處的打破了二人的僵局,他正有些後悔自己將陸聞音放進去惹王爺不快,不知道該找什麽辦法,只能見縫插針將功補過。他把簾子挑開,外面的陽光瞬間透進來,將一切照開。

“側妃,王爺該召喚將軍們了。還請您往回。”

他說完,面帶笑意,做了個請的手勢。

陸聞音再不走,就有些不合時宜了。

她看了楚不停一眼,楚不停躲開了目光,卻也能發現那眼神中充滿了深意。他有些尷尬的轉過頭去。

陸聞音走了,她回到自己帳中,侍棋見她這麽快就一個人回來,便知道發生了不悅,連忙上去安慰,也皺眉抱怨道:“這王爺真是榆木腦袋,連誰對他最好也不知道,非守著那個瘋丫頭不放。”

她說著,那只黑貓也擡起了頭,跳進陸聞棋懷中安撫她。

陸聞棋撫摸著黑貓的絨毛,心境似乎終於平和下來。過了半會兒,她看了侍棋一眼:“你說,倘若喜歡一個人,是不是無論如何,也得把他握在手裏?”

侍棋知道她指的是楚不停,也知道小姐的秉性。在她眼裏,陸聞棋一生不爭不搶,家中什麽好東西都可著兩個姐姐,她平時看著就著急,如今這終身大事,是怎麽都不能讓了:“自然是應該好好把握。不過小姐也別急,您現在雖然是側妃,可瘋丫頭沒過多久就會死了,到時候正位空懸,你理應能扶正。”

陸聞音搖頭道:“正側不過是名分,要他做什麽?”

“那……”侍女不解。

陸聞音深吸一口氣:“我以前想要他的心,可若他實在排斥,那麽要人,也可以。”

太原城內。

楚軍漸漸近了。

整座城備戰備軍,處在一片嚴肅的戒備當中。

城裏但凡有些力氣的男人都被充作民兵,守在太原城外的每條山道上,就等著楚軍前來,做第一波探路的炮灰。這幾乎是方卓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。

他也試圖阻止,可但凡說出半個不字,李唯之忠君報國四個大字就扣了回來,扣的他啞口無言,無話可說。

“就算為天子盡忠而死又有何妨?”李唯之說的冠冕堂皇,可誰都能看出來,他純粹立功心切,想的全是加官晉爵,至於百姓如何,誰在乎呢?

方卓在乎,陸麟在乎,燕暉文對周圍的人在乎。

可惜如今的天子已經容不下他們這些清臣,這個天下,也不再是能寬宥他們的天下。

方卓愁容滿面無處可說,思來想去,到了陸聞音的別院裏。

他自知不該輕易來,卻又忍不住,只低下頭悶聲喝茶,陸聞音卻看出了他心中心思:“方大人可考慮清楚了,如今這天子,是忠好,還是不忠好。”

陸聞音問的直白,方卓卻不答。

不是不會答,而是不敢答。

方卓低著頭還是眼觀鼻鼻觀心,陸聞音卻又開口道了一句話:“我知方大人為人剛正不阿,想留清名在這世上。可方大人哪怕自己以死殉節也就罷了,大人真要用數萬太原百姓,來換自己死後千古嗎?”

一語中的。

方卓臉色煞白抖如糠篩。

只有陸聞音,依舊笑意不減。

陸聞音說服了方卓,這一點,在陸麟的預料之中,卻讓燕暉文嘖嘖稱奇。而方卓的倒戈比燕暉文決絕的多,他決心助陸聞音與陸麟綁李唯之出城,自己則去將布防圖偷出來,若楚軍得勝,他不要封賞,只求太原百姓無虞。若楚軍大敗,他也安排好了師爺,對自己檢舉揭發,只求不拖累百姓安寧。

陸麟聞及此事,長嘆一聲:“天下竟有如此愛民如子的好官,只可惜,未得重用。”

要是留在京城的是他方卓而非旁人,必定能讓天下安寧許多吧。

有了方卓相助,事情果然顯得容易了許多。

知府衙門本就不大,方卓閉著眼睛就能將地圖畫出來。衙門老舊,潛入很容易,這兩日李唯之忙的衣不解帶,更顧不上檢查有沒有梁上君子。

在方卓的建議下,陸麟在一個枯井當中躲好,陸聞音則在方卓的帶話下求見。

有知府作保,又見是女子,李唯之不疑有他,獨自一人面見陸聞音。但在外圍布置了許多駐守的親兵。

那些兵衛一個個人高馬大,縱使是陸麟也不好逃脫,二人只是想著,若是能將李唯之綁架,那麽縱使外頭又千軍萬馬,也不怕分毫。

李唯之見到陸聞音,清開了眾人,也果然沒有搜身,他坐在枯井邊的石頭上,想從她身上撈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來,一轉過身,就看見一枚袖箭對著自己。

不過李唯之畢竟大將,面對如此威脅並沒有慌張,反倒獰笑起開。

他的周身張開一種肅殺之氣,陸聞音被壓的說不出話來,且防且退,而在這個時候,一柄劍落在他肩頭,另一只手,捂住了他的嘴。

縱使早知道他會來,在如此威壓之下,見到陸麟,她還是驚喜的。

李唯之知道自己掉進陷阱,他也迅速明白這是怎麽回事。一直想留著面前這個女人當誘餌,到時候陣前壓上亂他們的軍心,卻未曾想最終當了誘餌的是自己。

在婦人之手被俘,實在丟人,勝過馬革裹屍百倍。於是,在陸麟與陸聞音還未反應過來之時,他擡起脖子,竟要自盡。

陸麟震驚萬分。

陸聞音也沒想到這個變化,她只見李唯之脖子上憑空出現了一道巨大的傷口,血液如同噴湧一樣從裏面漸了出來。

壯士斷腕一般的慘烈,陸麟也慌了神,一時間不知道是就這麽看著好,還是轉頭去喊人好。

李唯之料定了他們不敢大喊,一只手捂著傷口,反而用得勝的目光看著他們:“太原城內布防已然安定,待大軍到……無需用我。”

他說話聲音氣若游絲,間帶著泊泊的血氣,一股一股的血液從手中溢出來。

“你們逃不掉——”

他話沒說完,便一頭栽倒在地。

這回,果然輪到陸麟和陸聞音慌了。

兩人很快相互看了一眼,外部鴉雀無聲,還在等著為李唯之一聲令下。

而周圍布防太死,他們縱使翻墻而出,陸麟跑了,陸聞音也跑不了。

“要不然你先去?”陸聞音倒是提出了她以為折中的建議:“我可以把罪責往你身上推,如今太原城內群龍無首,有方卓保我,其他人未必敢拿我怎麽樣。”

陸麟搖搖頭,這建議雖然折中,卻實在冒險,尤其冒的還是陸聞音的險。

“不行,我來這兒是為了救你,哪有把你留下的道理?邊戎軍隊過兩天就要進駐太原,我未見的能在這幾日之內再次前來,而他們一到,你必定危險。”

他說完,低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,身著軍裝的李唯之,又看了一眼陸聞音,想了想:“我有個辦法,就是……可能會有點不太雅觀。”

雅觀這種事,陸聞音是不大在意的。

但在陸麟提出建議之後,陸聞音還是羞紅了臉。

他的建議簡單異常——外頭的親兵本來就以為院子內只有兩個人,那麽只要有兩個人一起出去,便會無恙。

也就是說。

若是陸麟穿上李唯之這一身厚重鎧甲,與陸聞音一同出去,也是可以的。

這個法子聽起來荒唐,陸聞音問道:“你與李唯之雖然身形相似,但長相天差地別,外頭守著的可是他的親兵,如何叫他們不發現?”

陸麟說到這裏,突然開始支吾:“他們若是不看,就不會發現了。”

“如何不看?”陸聞音反問,可問到一半,立刻了然,陡然間擡起了眼睛,從鼻子裏洩出一個錯愕的音節:“啊……”

“嗯……”陸麟點點頭,羞紅了臉。

夫妻兩人心意相通,陸聞音立即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。陸聞音方才與李唯之進院,本就有兵卒發出細碎的嬉笑,以為這位名義上的王妃想要獻身換求生。

李唯之對女人一向來者不拒,因此當日俘虜她時,多少也有這種想法,只是被方卓攔了下來,如今他們兩個在裏面不管發生了什麽,也屬情理之中。

可若是已有事實,衣冠不整,當是正常吧?

既然衣冠不整,那些男人,又如何敢看將軍的女人呢?

陸聞音覺得這是個辦法,值得一試,立刻就將自己外袍去了,只剩下裏衣。

倒是大兔子羞的滿臉發紅,連忙遮住了眼睛。

“哎呀——”陸聞音笑的坦蕩:“我們都是夫妻了,你有什麽好害羞的。”

“這……光天化日……成何體統。”陸麟將腦中的聖人書又拎了出來,從三字經開始背起,只求能夠暫時逃避。

“光天化日又怎麽樣?”陸聞音湊了上來,她挽住陸麟的手:“我們就算沒拜過天地,難道天地就見不得了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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